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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滿人生                                                文:李宜芯

家人願意在爸爸往生後，對外談起照護爸爸臨終的過程，是希望這樣的述說能給予未曾面對或正面對親人即將臨終卻不知所措的人，多一種選擇。多關注病人的心靈意願，讓臨終者受到人性化的醫療照護。希望家屬能珍惜機會陪伴親人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讓臨終者感受到最後的親情溫暖，而了無牽掛安然離去。

一、圓滿父親的人生

     父親於民國九十八年十 二月四日 星期五晚上與家人今生緣盡，安詳往生，享年八十八歲。父親這輩子身心一向健康硬朗，除了到晚年重聽、行動不太方便外，平時很少就醫。想不到近半年一直認為是因老化而致胃腸不適的疾病，竟是已到末期煎熬般疼痛的肝癌。想起29年前媽媽過世時，我們年紀尚幼，未能有成熟的思慮懂得去陪伴媽媽。一個人走到人生盡頭，最需要的是親人的陪伴；回想起當年，母親從醫院被救護車送回，看到母親冰冷的屍體，我們子女只知跪地哭泣，無知的我只覺得心中莫名的疼痛。而今憑藉閱歷加護病房中一幕幕親友生死離別的場景，及長期關注死亡議題，才明白那疼痛是遺憾。我們因為有媽媽得不到我們最後陪伴的遺憾，因此理性選擇告知父親實際病情，尊重父親的意願，拒絕像一般人一樣，最後住進加護病房等死；獨自面對冰冷的空間及死亡的恐懼。我們選擇讓父親在家裡，一路陪著父親在盡量減輕身體病苦、有尊嚴及親情溫暖關懷的心靈照護下，走完人生最後剩餘的日子，「圓滿父親的人生」 。

二、聞惡耗，勇於面對

    在父親檢查報告出來，確定是肝癌末期，而且癌細胞已擴散，醫師推論就等日子了。身體狀況是吞嚥困難、沒有胃口、腹部脹大、腳水腫、痰很多、咳不停和腹部疼痛。醫院給爸爸的治療是點滴、止咳針和止痛針，並建議插鼻胃管灌食，可是父親不願意。我隨即上網搜尋有關肝癌末期應有的病況，及請醫院醫師開列爸爸詳細的病情資料，據以諮詢中醫師朋友和爸爸的家庭醫師，他們認同，爸爸現在的情形，食物、點滴都已無法吸收，點滴若再強行注入，只會加劇肢體水腫、腹水更多、劇烈咳嗽而已。甚至家庭醫師說：『有位朋友肝癌末期臨終時，他建議家屬停止點滴和鼻胃管灌食，但是他們無法接受，朋友過世前，肚子脹到很大，身體水腫到會滲出血水。』身為長女的我隨即召開家庭會議，向弟弟、妹妹分析：爸爸目前是臨終的狀況，已經不需要醫院救治醫療，需要的是我們的陪伴，讓爸爸在心理上可以得到安穩，身體上盡量減輕病苦，以他自己身體的步調，心理的意願，順其自然往生，如果再使用任何維生醫療器材，只有加重爸爸的痛楚。我們曾目睹過一位朋友過世前，在醫院治療肝癌過程中，讓病苦折磨到時時想扯掉鼻胃管，也看到他抽腹水痛苦的表情和腹部膨脹及身軀水腫的脹痛之苦。我們也看過加護病房裡，家屬為了多延續病人一口氣，不顧病人的意願，讓病人插滿全身的維生管，手腳遭五花大綁，無耐的接受折磨。我們不要為了多叫一聲「爸」，讓爸爸多承受一秒無意義的醫療痛苦。我們趁爸爸意識尚清醒，還沒住進加護病房前，辦出院回家。大家暫時把自己的家庭放下，下班就回娘家，能請假盡量請假。家住台北自己開公司的四妹，跟家人告假，與弟媳配合擔當白天照護， 24小時至少要有二人陪在爸爸身邊，讓爸爸在家裡、在我們的陪伴下了無牽掛安然離去。

三、說服手足，齊心照護   

   弟弟、妹妹們仍然對在家照護的能力，及後續可能的症狀處理，以及該不該告知爸爸病情，有許多疑惑。我說明：家庭醫師強調，臨終前會有的血壓下降、喘、意識不清、呼吸不規則及間歇性的不安等症狀是必然的現象，不再需要藥物救治。該重視的是止痛(不能有痛的感覺)、身體的舒適及家人的陪伴，幫助病人身、心、靈平靜。若有其它突發狀況，家庭醫師也願意到家裡看診。我們還可參考的資料有：各大醫院安寧緩和醫療的網路資料、照顧過癌症末期經驗的護士朋友提供的意見。爸爸從住院那天開始頻頻問起病情，爸爸也曾說過他不要死在外面。我希望據實告知，應該讓爸爸自己選擇回家或繼續住院救治，也讓爸爸有時間作心理準備，在身、心、靈俱平靜中往生，也可以提早建立念佛往生淨土的信念，藉以安撫對死亡的恐懼。並且我們要簽「放棄侵入性急救同意書」，以免在緊急狀況下做了錯誤的決定，也預防萬一我們不在醫院，在爸爸病情危急時，醫生做了侵入性急救，要帶爸爸回家就困難了。我們周遭病危的朋友，大都是在醫院加護病房內，急救到最後一口氣或甚至死亡，等醫院通知才帶回家。如此的決定必然會受到議論。我們要同心承擔下來，畢竟現在我們只能替爸爸設想，不能有其他的顧慮。

四、安父心、享親情

    爸爸的身體衰弱的很快，爸爸要求回家，我們很清楚爸爸的想法，與醫師商討好照顧應注意事項，隨即出院回家。晚間，我們在爸爸床邊打地鋪方便照顧與休息。２4小時都有2人以上陪伴在側，盡量陪爸爸念佛號，讓爸爸知道我們一直都陪伴在身邊，衷心希望爸爸安心、減輕恐懼。請爸爸在心裡用默念方式與我們一起念佛，同時２4小時播放念佛機，希望爸爸對未知的去處有一個目標。長孫是爸爸最捨不下、放不下，貼心的他對阿公說：「我長大了、我會照顧自己了，阿公您放心，安心念佛。」親戚、朋友探病不要在面前討論病情，家人生活作息正常不要有哀戚的氣氛。隨時詢問爸爸有何需要，盡量隨爸爸的意思照顧他、關心他，並幫爸爸洗頭、擦澡、洗腳及全身潤膚按摩。爸爸的症狀會腹內熱、胸腔疼痛、貼嗎啡貼片要觀察止痛情況及藥效。含薄薄冰塊在口中解腹中熱火、不強迫進食、租借氧氣機、不注射點滴、不打營養針。爸爸回家後因不注射點滴，腳部的水腫消了、腹水也沒原來脹、也不咳了，過程都沒喊痛，只有因發燒的不舒服。第一天回去時爸爸吃下一些粥及半粒他最喜歡吃的茶葉蛋和冰紅茶。第二天、第三天只喝一點水，大部份都是用棉花沾水潤口。第三天早上體力已經很不好、眼睛快睜不開，還要我們用輪椅推出去戶外，屋前屋後四處看看，和鄰居、親戚打招呼，宛如最後的道別。第四天呼吸困難開始戴氧氣罩，晚上吐出一些東西來。第五天往生時就像沉沉的睡著了，面容十分安詳。

  五、正知見、護念力、父子連心

    或許爸爸怕我們太累，回家5天就往生了，5天照顧的過程中有時間讓我們商量後事處理的方式。我們都知道，死亡只有一次處理的機會，不只關係著爸爸靈性的去處，亦肩負為下一代立典範，應深思熟慮。我問弟弟、妹妹們是否認同，他們曾參與過，用一般民俗禮儀所辦理的喪事。我請大家看雪心文教基金會編輯的“現代往生錄”，多方瞭解往生菩薩的殊勝。也跟他們描述「西方淨土的聖境」，也請他們看一些世俗不如法的方式，如何障礙亡者善終的資料。例如：臨終前和斷氣時換衣服，會造成亡者像刀割一樣的痛。燒腳尾錢、銀紙都在跟亡者說去鬼道使用。亡者斷氣時家屬若哭，亡者會捨不得離去、最後流落在鬼道中。遺體放入冰庫，更是將亡者推到寒冰地獄去。

　　我知道弟弟、妹妹們半信半疑。我告訴他們，除非你們有更正確，更利益於亡者的方式。在這要緊時刻，我們寧願相信，也不要錯過護持爸爸往生淨土的機會。歷代許多專修淨土的大師，給我們的典範，應該可以更加強我們的信念。

    我強調，臨終一念的重要性：「一念是佛，就是佛。」，「一念是地獄，就在地獄了。」決定下一世的重要力量有三：1.隨這一世所造的重業，2.隨習氣，3.臨終一念。三者中唯一我們尚可使上力量的是臨終一念。我們要同一個心念：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唯有往生西方淨土，才能永遠得到解脫、得到安樂。在爸爸身邊要多念佛，24小時都要有至少兩人陪伴著爸爸，萬一斷氣的時候，一個人趕快念佛和蓋陀羅尼經被，另一人打電話請求豐原佈教所安排助念和連絡其他家屬。看到爸爸斷氣絕對不能哭，家屬馬上護持非常要緊，我們家又這麼遠，蓮友集合後來到這裡至少一個半鐘頭，我們要先靠自己助念。所以爸爸在晚上六點半往生，家人馬上念佛，蓮友排班陪伴助念8個小時到隔日早晨四點，家人繼續助念到早上八點。總共助念十三個半鐘頭。九點淨身時，爸爸面容慈祥、身體柔軟、全身乾淨無惡臭。家人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現象，更加深念佛往生的信念。

六、心念一致、圓滿處理喪事

    喪事辦理方面：

一、家人一致同意用祝福爸爸往生淨土的心情，辦理後事。

二、告別式簡單莊嚴，不請樂隊、陣頭或其他非淨土的佛事，希望為來參加的親友也種下淨土佛緣。只使他們感受到佛號和雪心文教基金會蓮友的護持，也希望爸爸最後識田中只有阿彌陀佛一句佛號。

三、49天內家屬盡量念佛號回向給爸爸。

四、喪事費用盡量節省，不要浪費了爸爸所剩餘的福氣。

五、49天內子女、媳婦、內孫一律吃素，不方便則吃方便素，其他家屬也希望可以盡量吃方便素，把功 德回向給爸爸。

    整個後事辦完後，爸爸最疼愛的長孫說：「姑姑，我相信阿公去西方極樂世界了，以前參加別人的喪禮，道士說什麼聽不懂，念經也不知道意思。但佛號意義很清楚，也很好念，句句念到都入心，阿公一定感應得到，阿彌陀佛也感應得到，對阿公確實盡到了孝心，沒遺憾。」。弟媳婦說，她一位朋友的長輩，因老化機能衰退，在加護病房時身插一堆維生管。朋友家人去看他，還跟他說，要堅強活下去，這位長輩到死才回到他盼望的家。照顧爸爸的過程，她第一次感受到令臨終的人如此安心的方式，她慎重的交代其子女，她以後也要比照辦理。也趁回娘家的機會，懇求她的爸爸萬一無常來時，讓她作主用公公的方式處裡，請她爸爸現在就要交代兄弟姊妹，以免意見不合。

七、生者安心、死者無憾

    表姐也說，永遠無法忘記她的媽媽過世前在加護病房，要求她帶其回家的眼神，而現在目賭我們不在乎世俗異樣的眼光，讓爸爸可以安心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上往生，直說這才對啊！火葬那天，坐在靈車上，我問弟弟、妹妹們：「這樣處理的方式，我有做錯什麼嗎？」弟弟、妹妹們一致說：「這是我們共同的責任，若再選擇一次，也會做同樣決定，這段期間大家不計較，共同盡心力照顧爸爸。感受這最後的親情，同時珍惜有這個機會，陪伴爸爸到人生的最後。父母辛苦一生，最後要看到的應該是這樣。也是給下一代一個機會教育，自己也受益無窮。」

八、佛緣、佛心、喚得同心

    這次爸爸可以順順利利有一個善終 。除了弟弟、妹妹們的孝心和全力護持，還有爸爸平時點點滴滴的交代，例如：要火葬、不要死在外面、不願意受病苦折磨、已經準備好遺照…等等。

    讓我能用同理心為爸爸設想，全是因為平時鄭老師講經，時時提醒我們要堅信佛法、堅信有西方極樂淨土，還有鄭老師慈悲感受得到臨終病人說不出的苦，常提醒我們要注意，不要做無意義的急救治療，額外加重病人的痛苦，盡量讓臨終者，在家中安詳念佛往生淨土。這次護持爸爸，對照起看過、聽過的，飽受折磨的臨終者，才深深瞭解鄭老師說的業障纏繞的可怕。病人已經覺醒人生的痛苦，要放下、求解脫。親人卻不懂得、不敢或不願意放下，利用現代的維生醫療器材及藥物，能留一秒算一秒，卻不知分分秒秒都給臨終者受地獄般的痛苦。

　　我們家屬深深感謝雪心文教基金會 鄭勝陽 老師的正法教導和所屬豐原佈教所助念團，在深夜用心的排班助念，給予我們家屬莫大的溫暖。因為蓮友的護持，我們的心願才能圓滿達成。　　　

九、同理心對待臨終者

    以前的人大部份是在家、在子孫的陪伴下過世。現代醫學進步了，以前許多無法治癒的病，現在已經可以醫治，而且平均壽命也增加了，但是人終究還是要面對死亡。尤其是家屬除了要接受親人永久要離開的事實，還要抉擇病人臨終時該急救？還是放棄急救？該尊重病人的心願，讓病人安詳過世？還是順著自己對親情不捨的情緒、親友的眼光和傳統上「不救到最後一口氣即是不孝」的觀念，來替病人決定醫療方式？我一位朋友，她的公公已經重病很久，最後病人已經放棄醫療，希望能自然死亡。但是在臨終時因呼吸困難，她的婆婆和大伯堅持要插氣管急救，因公公反抗，手腳竟被綁起來，嘴角、前胸血跡斑斑，斷氣前還遭電擊急救，導致燒焦皮膚。如果家屬在做任何醫療決定前可以充份了解與衡量對病情的利弊或用同理心體會臨終者的心情，或許會減少很多對臨終者造成的傷害。